第63章 天嘉四年中篇_南朝不殆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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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天嘉四年中篇

  准奏。

  “阿父,萧大哥已经赴任去了。”

  “哦,好。”

  “阿父你为何还不去赴任呢?”

  “还有一些事情没做完。”

  “是新建和改造京口水师的战船,重编舰队吗?”

  “是啊,江船不能入海,须得改造平底尖底为圆底,加高船舷抵御风浪,再建造几艘能出海的大舰才行。”

  “阿父,此议一上,朝廷又该怀疑你要逃窜海外了吧。”

  “朝廷疑我,与我何干。”

  侯安都毫不在意地说道:“南川诸酋帅均已入朝臣服,江州之地平定。割据地方的不臣势力,也就剩下一个闵中的陈宝应了。估计朝廷很快就会动手,取晋安,走海路乃是上策。”(注2)

  “阿父,都这样了,伱还操心军国大事作甚。”

  侯安都摸了摸儿子的头发,他有很久没有这么做了,语重心长道:“在其位谋其政,我要对得起国家,对得起主公,这才是军部首席的担当。胜北,你把这封书信送去给安成王,他会支持通过此议的。”

  侯胜北无语,只得领命去了。

  他知道阿父口中说的主公,不是现在御座上的那一位。

  ……

  四月。

  前军将军沈君理前来南徐州,监州事。(注3)

  两人本是旧交,侯安都没有任何拖延和使绊,顺顺利利地实行了交接之责。

  “仲伦,会稽长公主早逝,你节哀顺变。”

  沈君理闻言,苦笑道:“中年丧妻,人生之大不幸。”

  侯安都看着他生出的白发,劝道:“仲伦,你未满四旬,还说不上人到中年,续弦找個年轻女子,照顾你的起居也好。”

  沈君理摇头道:“一来放不下旧人,二来每次见到小女,心有不忍。侯兄,你知我唯有一子遵俭,还走在他母亲之前,现在膝下只有一女,实在提不起续弦的心思。”

  侯安都陪着叹息,让侯胜北去协调人手,帮忙整理沈君理入住的府邸。

  侯胜北来到给沈君理准备的宅院,见到搬运行李,打扫房间,摆放器物的僮仆忙忙碌碌。

  具体差事自有管家之类的人员监督指挥,侯胜北于是逐个房间巡查,确认是否有不备之处。

  到了后院一处小楼,此处将会作为沈君理家眷的住所。

  侯胜北信手推开房门,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,正望着窗外发呆。

  侯胜北见她身着丧服,乃是最重的斩衰,未嫁女为父母所服,心知必是沈君理的女儿。

  他不知道如果打招呼,说些什么才好,待要悄悄退出,又觉得不太礼貌。

  稍一迟疑间,小女孩已经发现有人进来。

  她并未惊慌失措,转身向侯胜北欠身,很标准地施了一礼,却不说话。

  侯胜北抱拳回礼,打量这小姑娘。

  只见她容貌清秀,和沈君理有几分相像。只是身材尚未长成,瘦弱枯干,当是毁瘠过甚所致。由于脸颊清瘦,显得一双眼睛更大。(注4)

  侯胜北忍不住道:“小妹妹,节哀顺便,只是这饭还是得好好吃的。”

  小女孩点头表示了解,又轻轻摇头,眼中彷佛又有泪水将要溢出。

  侯胜北一时不知道如何再劝,低声说了一句:“眼为心之窗,泪为心之泉,须当珍重。”

  匆忙告辞去了。

  小女孩的视线,再次转向了窗外远方。

  两行眼泪,还是忍不住沿着腮边流了下来。

  ……

  五月。

  侯胜北看到阿父正在烧掉一封书信,忙问其故。

  “荀朗兄的书信,没说什么。他督霍、合、晋州三州军事,与江州南北相依,寄信于我。”

  待书信化为灰烬,侯安都拍拍手:“如今天气正暖,陪阿父走走如何?在京口驻扎多年,一直忙忙碌碌,还没好好欣赏过此处的风景。”

  两人登上半山腰,先观赏了试剑石,只见两道深痕刻入石中。

  为了逗阿父开心,侯胜北撺掇侯安都也砍上一剑,劈石问天。

  侯安都笑着摇头,孙刘都是一代霸主,各怀大志宏愿,所以留下的剑痕才成为后人凭吊的风景。

  我砍上一剑算什么,没得被人笑话。

  父子二人瞻仰了梁武帝“天下第一江山”的题字。

  这次却是侯安都感叹:“确是一片大好江山,可惜终究免不了感叹自我得之,自我失之。”

  “梁武帝引狼入室,宋文帝自毁长城,如今陈蒨猜忌阿父,都是再愚蠢不过。”

  侯胜北现在对至尊已经毫无敬意,直呼其名。

  “韩非子曰:上下一日百战。下匿其私,用试其上;上操度量,以割其下。故度量之立,主之宝也;党与之具,臣之宝也。”

  侯安都喟叹道:“群臣相和,善始善终者能有几人?倒也不必见怪。”

  “那阿父你也没有刻意结党营私,揽权自保啊?否则我们再来一次突袭王僧辩,看他死不死。”

  侯胜北恶狠狠地说道。

  “胜北,不要妄语,阿父自己问心无愧即可。”

  两人登上北固楼,眺望京口大城,还有金、焦的水师营寨。

  看着这块自己多年驻扎,守卫的地方,侯安都颇有感触。

  “胜北,你就是在这里从军的,转瞬已有八年了。”

  “阿父,我还是怀念当初,为你帐前一亲兵的日子。”

  “都是统率数千人的六品将军了,还说这样孩子气的话。”

  侯安都慈祥地看着儿子,温言道:“当年魏武有云,生子当如孙仲谋。胜北,你一步一步走到今日,阿父也为你感到骄傲。”

  看着阿父已有茎茎白发的鬓角,和煦的笑容,侯胜北眼眶酸酸的,喉咙有点哽咽。

  他想劝阿父,只要肯服软低头,老老实实地听话,难道至尊还会继续为难你吗?

  但是他又知道阿父的性格,绝不会委曲求全只为活下去,成为至尊的一条听命走狗。

  既要坚持自己的那份自尊骄傲和放诞不羁,又不肯真正做出犯上作乱、谋朝篡位之事。

  阿父,在这个世道上,太难了啊!

  侯安都的下一句话,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
  “天下英雄谁敌手,曹刘。却不知将来哪位豪杰,谁人会是我儿的对手?”

  遥望脚下的滔滔大江,侯安都洒然一笑:“胜北,再过几日,便随我进京,会一会如今的江南一帝罢。”

  ……

  五月二十九日。

  侯安都自京口还建康,部伍入于石头城。

  下图为试剑石、鸟瞰北固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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